第36章(1/2)

卡车缓缓开动。

北平依旧站在原地,眯起眼睛,视线穿过风雪看向渐渐远去的容川。他们如此熟悉,但在这一刻,像足了陌生人。

手紧握成拳,北平很想大吼一声“装什么好人李容川,想看我笑话是不是?!”,但话到嘴边就是说不出口。仿佛有一块石头压住了喉咙。

“上来啊!”眼看汽车越开越快,容川整个身子近乎探出去,焦急地喊道,“上车,纪北平!快点上车!”

他的面容在白茫茫的风雪中像阳光一般真挚可靠。

有一种力量在这一刻推动了纪北平。他不再犹豫,一路朝汽车狂追而去,途中差点摔了一跤。

司机从后视镜看到了他,特意放慢了车速。北平不顾一切地奔跑,奔跑,十几步赶到车前。这时,又有几名男知青同容川一起友好地向他伸出手,大家合力将北平拉上了卡车。

“谢谢。”他跑得气喘吁吁。从小不擅长道谢,此时觉得那两个字陌生的很。他看了众人一眼,却漏掉了容川。掸掉棉衣上的积雪,找到最边上一个漏风的位置一屁股坐下。这里虽冷,但清净。

容川看了他一眼,也没说什么,跟着其他人往里面坐去了。

车厢又恢复了欢声笑语,大家们聊着各自回家的趣闻。

北平独自坐在一角,他“名声”不好,喜欢打架闹事,其他连队也有所耳闻,所以没人主动叫他坐过去,偶尔听到几声窃窃私语。

“他谁啊?”

“你不知道?他就是独立三营那个小阎王纪北平。”

“呀!”

“嘘,小点声,惹急了他小心揍你。”

“我是女的。”

“女的他也揍。”

“这么野蛮?领导不管吗?”

“管个屁!他爹厉害着呢,据说是……”

风夹裹着雪花扑进北平干涩的眼睛,他忽然后悔上了这辆车。揍女人?我什么时候揍过女人?最近倒是被一个女人揍了。她真够猛的,别看身材娇小,细胳膊细腿,一棍子挥下去力道也不小,把他脸上直接打出了一道血印子。招招用力,这是把他当野狗打了。

王阿娇哎……

车厢里,知青们边吃边聊。各种食物的香味混杂,香肠,点心,豆腐干……北平深吸一口气,忍不住舔舔嘴角,一天就吃了碗野菜混沌,肚子不争气地“咕咕”叫起来。

就在这时,容川喊了他一嗓子,“喂!这个给你。”

一件东西扔在北平脚边,外面裹着半张张一元的白色茶叶纸,里面还包了一层牛皮纸,东西说方不方说圆不圆,看不出是个啥。

北平嘬嘬牙花,垂眸看一眼没捡起来,眼角带着厌恶地问一句:“什么玩意?”

“别担心,不是炸药,打开看看就知道了。”其实容川挺想笑的。以前两人对着干时,纪北平一摆臭脸他就想揍他。如今换一种方式与他交流,再看这张愤愤不平的脸,容川只觉挺有意思。

“李容川,想说什么就赶紧说,别绕弯子。”北平不耐烦,漆黑的眸子充满戒备地望着容川。

“我不想打架,纪北平。”容川率先表明态度。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,纪北平的厌恶完全在容川意料之中。

北平冷哼一声不言语。既然不想打架,就别跟我说话。

容川不生气,指指地上的东西,说:“这里包了两块烧饼,后海那家回民餐馆做的,拿着吧,我记得小时候你最爱吃。”说完,准备往里走,纪北平却把烧饼不客气地扔过来,厌恶的表情就像扔一颗手榴弹。容川不恼,暗暗叹口气,又把烧饼拽了回去。

这一次正好拽到纪北平胸口。

见他瞪起眼睛,容川冷声说道:“不要直接扔外边,别给我。”然后向卡车里面走去,与其他几位正在聊天的知青坐在了一起。容川人缘好,很快被大家围在中间,有人拿出扑克牌,几人玩起了打百分。

卡车上坐了好几个连队的知青。每到一处,就下去几人。慢慢的,车厢变得越来越冷清,欢声笑语被依依不舍取代,离开密山附近的二十六连后,车里就只剩下了容川与纪北平两人。沉默蔓延,没人开口说话,道路颠簸,卡车叮哐作响,感觉随时都能散架。

司机开了几十里路,人早已乏的不行,为了消除困意,他扯开嗓门唱起了《山楂树》。“歌声轻轻荡漾在黄昏的水面上,暮色中的工厂已发出闪光;列车飞快地奔驰,车窗的灯火辉煌;山楂树下两青年在把我盼望……”

歌声非常不优美,没有一个调是准的。残破的歌声顺着挡板缝隙飘进后面车厢。

“师傅!”容川与纪北平同时喊一嗓子。

“咋啦?”师傅停住歌声。

突入起来的默契让两位年轻人有些不知所措。反应过来后,北平将头转向车外,雪停了,打映着白蓝色的天空,西沉的太阳像是挂在漫无边际的白桦林中。

“你俩是不是要解手?”师傅放慢车速。

“不是。”容川说,顿了一瞬,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:“那个……您……别唱歌了。”

“咋的,特难听?”师傅问。

“嗯……”为了不把狼招来,容川只得硬着头皮实话实说。余光中撇到纪北平嘴角似乎扬了一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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