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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章

沈令蓁的脸腾地一下烧起了红晕。

“那……”她支支吾吾地看了他半晌,心想这到底是天经地义之事,左不过早一刻晚一刻的分别,于是眼一闭心一横道,“那就……”

“过些日子吧。”霍留行却打断了她,慢慢摩挲着指尖,像在思索什么,“我腿脚不便,还得你多出力,但你既对此一窍不通,又这样怕羞,让你当下主动来做此事,岂不是为难你?不如等过阵子你我二人相熟以后再行这周公之礼。父亲、母亲要是问起,我会同他们好好解释的。”

这一番话字字句句皆是体恤,沈令蓁又要道谢:“多谢郎君替我着想。”

“与我生分什么?我如今已是你的夫君,怜惜你是理所应当。我知你远嫁来此必然百般委屈,我若不能够好好待你,你该多伤心。”

“虽然惦念汴京亲朋,但我觉得郎君是个好人,我在这儿不委屈。”

“这样就是好人了?”

“难道郎君是恶人吗?”

霍留行俯了俯身,温情脉脉地瞧着她,出口却一字一顿:“倒也……说不定。”

沈令蓁心头不明不白地一跳,被他语气中朦胧的寒凉之意激得朝后躲去,下一瞬却见他笑得开怀又坦荡:“逗你的,当真了?”他摇着轮椅到床榻前,一努下巴,“好了,来这儿,把鞋袜脱了。”

沈令蓁还没从方才那一刹的惊颤中缓过劲来,留在原地没动:“是要做什么?”

“替你治梦魇。方才不是做噩梦了吗?”

她“哦”了声,稀里糊涂地坐了过去,犹豫着褪下鞋袜,刚要问该如何治,忽觉脚踝一热。

是他的掌心覆住了她的脚踝。

沈令蓁一骇,立刻把脚往回缩。

霍留行松了松手,笑道:“别怕,只是摁一摁商丘与太阴交两处穴位。”说着重新握住了她的脚踝。

沈令蓁这回没再躲,却仍不太自在,肩膀和胳膊都僵硬地拗着劲,连带呼吸也屏住了,直到垂头注视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,看他拿拇指一下下力道匀称地揉按她的脚踝内侧,如同一位心无旁骛的医者,这才稍稍放松了些。

毕竟是从小受惯人伺候的,倒也没再一直拘谨着,她问:“看郎君手法娴熟,是曾习过医术吗?”

“久病成医罢了。”他摇摇头,把手上移几寸,换到她的小腿内侧。

这位置让沈令蓁痒得打了个颤。

“怕痒?”他停了停,抬头问。

她点点头,以为他会体贴撒手,却见他很快低头继续了起来:“习惯就好,不是一两日便能见效的,往后我时常替你摁一摁,夜里才有好眠。”

他这么温柔地承诺着,沈令蓁忘了痒,却又觉得热了,脸上一阵阵地发烫,后背也隐隐有要冒汗的征兆。

她拿手背压了压酡红的面颊,霍留行再次抬头:“方才也没叫你多喝,这就上头了?”

沈令蓁才意识到原来是酒劲。

她说:“我从前从未沾过酒,这就是人家说的吃醉了吗?”

“醉倒不至于,不过看你这模样,再喝两口也差不离了。”他笑着摇头,“以后可不敢给你碰酒。”

*

但也多亏了这口酒,沈令蓁很快变得晕晕乎乎,过后两人同床共衾,并枕躺下时,连拘束也没来得及,很快便沉沉入了梦乡。

一夜安眠。

清晨睁开眼,榻侧已无人,天光却大亮了。沈令蓁心里咯噔一下,朝帘外唤道:“嬷嬷,几时了?”

季嬷嬷应声入里:“少夫人,卯正了。”亲迎礼成,下人们改了称呼,“姑爷说您连日辛劳,现下正是渴睡时辰,命老奴晚些叫醒您。”

沈令蓁掀开被褥,匆匆下榻:“这日子怎么能晚?”

新妇入府,次日一早该去给长辈奉茶的。

季嬷嬷拿来早已备妥的衣物,解释道:“定边军那处不安生,主君连夜北上,人早已不在府中。”

定边军较庆州更靠近西羌,是大齐边关真正的军事重地。

霍留行的父亲时任定边军节度使,一年到头本也没多少日子待在庆阳家中。虽说在前朝堪称“土皇帝”的节度使一职在大齐一再被削弱,如今军政大权已被剥了个干净,地位全然不比从前,但苦活累活却一点没减,这样的奔波劳碌是时常有的事。

“那婆母总是在的。”沈令蓁说。

“夫人有早起练武的习惯,这会儿还在演武场呢,您去了也见不着人。”

那倒难怪霍留行不着急了。

沈令蓁心不在焉地想着边关不知是何等情形,待穿戴洗漱完毕,恰见霍留行打帘进来。

他穿了一身天青色竹叶纹直裾,玉冠束发,坐在轮椅上远远地笑着看婢女替她挽髻。

沈令蓁透过铜镜瞧见他,想到这是昨夜与自己同床而眠的人,一时有些不自在,但转而思及正事,又收敛了这点小家子念想,偏头问他:“郎君,边关可是起了战事?”

霍留行摇摇头:“是西羌南方盐、洪两州爆发了旱灾。”

沈令蓁神色凝重地点点头,看上去有些担心。

这别邦两州的旱情,为何危急大齐边境,霍留行其实还未将前因后果说尽,但见她如此神情,显然已在一瞬间全数领悟。

他意外道:“你有见解?不妨说说看。”

这语气,倒像沈家私塾里常常考问沈令蓁的老先生。

她回过神来,摇摇头示意没什么,答话也像个乖巧的学生:“我一介深闺女流,不敢妄议政事。”

霍留行也就没有勉强:“那就不操心这些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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